叩手,木桌发出沉顿的声音,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“那我就必须做些什么,让她全然相信北秦归顺大靖后能子民得保,北秦皇室能平安而延绵地留下血脉。”帝梓元抬眼,眼底满是睿智和清澈,“这才是北秦摄政公主真真正正想要的。”
韩烨听见她这一论定音的话,才算明白过来。想来也是,若不是根本不信任如今的大靖朝堂和帝梓元,以莫霜的性情,又怎么会在国书里呈上这条根本不可能做到又伤情面的请求。
当年的救命之恩,与其说净善是为了向韩烨而要,还不如说从一开始,他们就没有忽略梓元的存在。当年净善的占星之术,竟也不是无的放矢,他确实成了梓元这颗帝星的唯一掣肘。
韩烨心底默默叹了一声。想着他和梓元这些年因缘纠葛,竟在天命上也殊途同归,又各自约束。
“她无非是想保住北秦百姓和皇室的活路,她想要诚意,我给她诚意不就是了。”
韩烨挑眉,听梓元这说法显然已经有了决定。
“只要北秦降我大靖,交出最后五城和王城的统辖权,北秦境内的所有士兵和百姓我一个都不会坑杀。”
韩烨神情一怔,有些意外。当年北秦三十万铁骑入境,大破军献城,又攻破潼关,被坑杀的大靖百姓和将士上十万计,施家上下和安宁一起战死,这是一笔根本抹杀不了的血仇。这次施诤言发兵北秦,虽没有坑杀北秦的百姓,但对北秦的士兵却没有手软,颁下军令不招降,一路杀到了漠北以南。这几乎是整个大靖的復仇,所以韩烨和帝梓元亦保持了沉默。更何况他们比常人更清楚,一个国家只要还有军队和皇族在,便有着复朝的隐患。将北秦铁骑尽数诛杀,才是真真正正的灭亡北秦。
如今北秦百姓尚有数十万,将士亦有五万之众,莫霜想保住的,就是这些人的命。
“至于北秦皇族,我会给他们王侯的封号和一道丹书铁券,爵位是世袭罔替,只要大靖不亡,他们也没有犯下叛国谋逆的死罪,以后的帝君便不可随意诛杀他们。”
韩烨皱眉,这对求降的北秦而言太优渥了,同时留下皇族和士兵,难保数年之后北秦遗族不会揭竿而起,重新立朝。莫霜都不敢在国书里提出这些条件,便是知道大靖朝堂众臣不会答应这么荒谬的恳求。
“梓元,朝臣不会答应的。”韩烨摇头。
“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答应,下午我去了右相和老明王府上,几位握着兵权的勋贵那也走了一遭,你听我说完。”帝梓元施施然抿了口温茶,眸中干坤在握,“北秦的百姓我不会诛杀,但是所有北秦子民从此以后必须去国姓,融入我大靖的百姓中,他们不能再留在故土。我会让户部清点北秦氏族和人口,严令他们在一年之内举族分散搬迁至大靖的三十六郡。至于北秦的将士,兵部会拟出章程,将他们调入和东骞相邻的边塞军和晋南的守军里,这些将士必须分散于军中,不能结众驻扎,有生之年他们都不能再调回西北驻守。至于北秦皇室,必须全部留在京城或者靠近京城的四城中,年年贺岁都必须来帝都对我大靖帝君觐见,以示臣服。”
韩烨听见帝梓元格外轻的声音,“当年安宁和施家的战亡我可以放下,枉死的大靖百姓和将士我用覆灭北秦来安息。我给了莫霜足够的诚意来保住她的子民、将士和皇室数十万的命,她也必须让我和整个大靖朝堂来看看……”帝梓元声音一重,杀伐之气立显,“她北秦是不是真的愿意永去国号,归降大靖。”
韩烨听完帝梓元的话,许久没有出声,半晌,他抚上帝梓元的头,声音有些艰涩,“梓元,这条路会很漫长,也会很难走。”
帝梓元说得轻巧,但其实是拿下北秦最漫长也最艰难的方法。只要将北秦士兵和皇族诛杀,最多不过十年,失了主心骨和精神寄托的北秦子民便会慢慢融入大靖之中,成为真正的大靖人。但是一旦留下这五万军队和北秦皇室,这种融合就会变得无比漫长。况且将整个北秦的子民和将士迁入大靖国土和军队中,必然要动用到整个王朝的力量,这是一件旷日持久、而且一不小心就会引火而焚的事。
“没关系,我做得到。”帝梓元的声音和神情都认真无比,“韩烨,这些年我明白一些道理,世间的任何事都是要还的。当年帝家和帝家军冤枉赴死,十几年后我从你祖母和父皇那儿讨回了公道。北秦入侵时坑杀咱们大靖的子民和将士,现在他们用亡国来还。当初净善和莫霜救了你的性命……”帝梓元起身,握住韩烨的手,和他十指交缠,安静而笃定地开口,“即便是要用上我一生时间来还这个恩情,我都甘之如饴。”
帝梓元霸道而温柔、深情而清澈的声音在上书房里响起。
“对我来说,你活着回来,重于一切。”
这是韩烨活了三十来年听过的最动听也是最直白的情话。他想,这个人,无论发生什么,他都不舍得再放弃。
第二日朝会,摄政王和诏王正式召见北秦使臣,郑重表示愿接受北秦来降国书,但诏王和摄政王早有婚约,两人完婚时间尚未定下,未免耽误莫霜公主婚嫁,不便迎莫霜公主入宫。但大靖为表招降诚意,承诺将不伤北秦子